萧慕颜从混沌不堪的意识中醒过来时,周身一片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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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仿佛做了一个梦,在梦中亲历了自己由快乐到痛苦、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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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她知道,那不是一个虚无的梦。
骊山脚下,俊美无双的冷面男子救她于危难之际的柔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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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亲三年,足智多谋的结发妻子为他出谋划策,助他成就霸业的豪情。
一朝登顶,龙袍加身的帝王诱她入陷阱,弃她于深井的无情。
秋霜宫的深井,真冷啊。
冷。真,啊
冰冷的井水漫过她的脖子,灌进她的鼻孔,却不及下身那温热的液体,顺着她的腿往下流更冷。
她的身是冷的。
的。
她的心是冷的。
萧慕颜直到现在还记得,那永不断流的井水,日日夜夜,无声无息的浸泡着她。
她在黑暗的深井下,呆了三年。
其实,她早就死了。
死在了她的夫君率领大军攻入长安城,改朝换代之时。
之长改。时换,城代朝安
死在了梨花早早压枝头,三年前的那个春天。
萧慕颜就那么看着,看着自己像是一个浮具,到处都是肿的。
小巧的下巴,纤细的双腿,在井水的浸泡中,快要和八个月大的肚子持平。
她的心里无限怜悯,瞧瞧,风华绝代的萧家大小姐,现在是一具可怜又丑陋的女尸。
在无人知晓的冷宫里,像是一棵杂草,静悄悄的死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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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是静悄悄的。
她只能听到外面士兵的脚步声,和他们偶尔的交谈声。
于是,她知道了,现今的国号仍是大梁,只不过是李氏的天下。
新任皇帝,也就是她的夫君,在桃花灼灼的日子里,迎娶了大梁的皇后。
皇帝年轻有为,治国有方。大梁国,风调雨顺,百姓安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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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娘娘宽厚端庄,母仪天下。大梁国,人人歌颂,传为美谈。
萧丞相忠心爱国,屡屡受赏。
……
没有人会记得她。
所有的人都忘了她。
她常常轻轻地哼着儿时母亲哄她入睡的歌谣,静静地抚摸自己的肚子。
可还有一个人记得。
每年都有一个女子,在她忌日的深夜,跪在青石板的井边,嗓音沙哑地像是磨刀石,不停地簌簌叨叨。
只有这个女子还记得。
萧慕颜是萧太傅府的嫡出大小姐,曾风动京华。
萧慕颜曾经得四方男子求娶,有过一场风风光光的婚嫁。
可这个声音不知道。
萧慕颜最后,用一颗真心换来一条不归路。
空荡荡的心口,每当此时,才会觉得有一丝温暖。
有人为她哭泣,有人为她哀鸣。
她鸣哀。
她成为一个孤魂,在秋霜宫的深井,了无止境的熬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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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那个丫鬟来时,她才知道是又过了一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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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知道,这样的黑暗和冰冷,何时是终点。
第三个年头,那个沙哑的嗓音在井口说了很久。
直到“嘭——”的一声,她的游魂像是找到了钥匙,飘出了深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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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千多个日夜,她第一次见到正日的阳光。
她看到了三年来为她祭祀的女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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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乱的头发,划破的脸,破旧的衣衫,额头的朵朵艳梅印在青石板上,解开她被尘封的游魂。
萧慕颜觉得那是一个荒诞的梦。可那梦又太过真实,她还能感觉到最后烈火焚身的刺痛感。
望着头顶熟悉的帐子,萧慕颜呆滞了许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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换做从前,她是绝不相信鬼神之谈的,认为那不过是道士们,信口雌黄的无稽之谈。
人活一世,身死如灯灭,死了就是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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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如今,她信了。
眼前的帐子是她九岁那年生辰时,她的母亲亲手为她的礼物。她一眼就喜欢上了,兴致勃勃地要自己设计,丫鬟们在她的指挥下,折腾了好大一番,才布置成如今的模样。
萧慕颜看着自己缩小的双手,隐隐有些颤抖。
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到这间闺房。
还能再一次触摸到自己温热的身体。
所以,她这是重生了吗?
呵呵。
她的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冷笑。
此刻,她的心情非常复杂,酸甜苦辣,千滋百味。
容貌冠绝京华,才华惊为天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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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当时的太后娘娘亲口夸赞她的话。
自十岁起,四方求娶的人便络绎不绝。
想到这儿,萧慕颜的心里就止不住地涌起一阵一阵的恨意。
前世,一向眼高于顶的她不屑于嫁给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、功勋世家之子,独独对没落的镇北将军之子李淮倾了心。
世人都说镇北将军之子李淮冷酷无情,杀人如麻。萧慕颜却记得在骊山脚下初见时,李淮对她独有的温柔体贴。
她为他操持家业,让捉襟见肘的镇北府财源广进,蒸蒸日上。
蒸财日襟上见北镇的府,肘进。广蒸源
她为他苦读兵法,只因为心爱的男子胸有有笔墨,心中有河山。
她为他喝药扎针,想为他生下两个人的孩儿。
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得到李淮真心相待,最特别的那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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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一直以为会和李淮恩爱做夫妻,白首不相离。
可是,她错了,错的离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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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后她才知道,她枉为他人做嫁衣。
她所谓的爱情和婚姻在萧家人和李家人眼里,不过就是一个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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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心心念念的夫君,根本就不喜欢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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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,应该说是非常厌恶她!
他一直爱恋的不过是那个女人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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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看到自己念念不忘的夫君像是从地狱赶来的刽子手,面无表情地操纵着一切。
秋霜宫内,梨花簌簌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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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婢女们被野蛮的军士肆意的糟蹋,直至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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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幼弟如同随意摆弄的木偶,被残忍地钉在梨花树上,像是扭曲的蚯蚓。
她只能看着,看着这一切的发生,而后被粗鲁的士兵拖着丢入废弃的深井,看着头顶的光明被一点一点的吞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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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。
她的魂魄像是一粒尘埃,寄居在冷宫的深井中,无处可依。
依着从前的记忆,她飘到了未央宫。
她看到了大梁国受人称赞的皇帝和皇后。
那个总是冷酷无情的男人,正在一脸温柔地哄着怀里的女子喝粥。
男人微微侧开头,露出一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小脸。
萧慕颜一时有些愣怔,那是她的六妹妹萧慕雨,萧家六小姐,一个丫鬟所生,受尽冷落和欺凌的女儿。
她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,那是她一直尊为母亲的乳母。
男人似有急事,满怀歉意的离开。
萧慕颜看着,虚弱不堪的萧慕雨在乳母的搀扶下,步入未央宫的后殿,把一块灵牌扔在火盆里,苍白的脸上满是狰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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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哈哈,没想到吧,我的好姐姐,你也有今天。”
“你看看现在,你的一切都是我的。而你只能在冷宫的深井里,和你的孩儿一起,做个无名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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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怜我那未出世的侄儿,早就深中剧毒了。陛下怎么会让你生下李家的孩子呢?”
“不过今日,妹妹我放你一把,成全你和你那未出生的孩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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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起灰飞烟灭吧。哈哈哈——”
原来这就是她错爱的代价。
生前被人下毒,生不了孩子,死后被人锁魂,只能做孤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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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恨啊!
若能重来,她定会噬其肉,饮其血,让这些人生不如死,百倍偿还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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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睁眼,便是如今的光景。
撩开精致的床帐,萧慕颜赤足下地。
下慕足,床地赤颜帐萧。的
冰冷的地板远远比不上记忆里的寒,铜镜里映照出一张稚气未脱,却已倾国倾城的脸。
她的手缓缓地抚上自己的双眼,清澈见底的眸子凝聚起一片深沉。
眼聚子一片凝眸,。沉底见深澈的起清
妆奁旁放了一支崭新的木钗子,上面雕刻的牡丹花栩栩如生。
萧慕颜记得,这是她十岁时生辰时,母亲亲手雕刻的礼物。
皇天有幸,让她带着前世的记忆,重活到自己十岁时。
真好。
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心里像是被浇注了一壶滚烫的酒,萧慕颜忍不住喜极而泣。
没有人会懂,她成为一缕游魂,困于深井时,漫无边际的黑暗和绝望。
一千多个日夜,她从未心安。
每一个至亲惨死的瞬间都在她的脑海里回放。
这一世,她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,她要那些欺负过她的人,血债血偿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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