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25年秋,民国十四年。
连地府也如此与时俱进了?
陆卿眉挑眉看着前面拉黄包车的车夫,心中不禁有些感慨,她一直以为勾魂的使者应该是传说中黑白无常,果然神话误人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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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黄包车她也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,现在坐着还有几分怀念,陆卿眉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,甚至觉得现在这样比死前那种凄冷孤寂好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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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其是这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非常舒服,暖洋洋的。
等等,怎么会暖洋洋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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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想着,陆卿眉看向四周,却意外的发现和她想像中的不一样,竟然有些像记忆中的京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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身边的糕点铺子里卖着豌豆黄儿,因为已经临近中午,卖报的小童拿着手里仅剩的几份报纸懒懒地叫卖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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墙上是电影明星涂着烈焰红唇的大幅海报,看上去还有些眼熟。
陆卿眉越看越是熟悉,越看越是古怪,身边路过的人都格外鲜活,并不像是黄泉路该有的样子。
陆卿眉试探的对拉车的车夫喊了声,“请停一下可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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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包车果然停了下来,车夫转头露出憨厚的样子,脸上带着汗珠朴实地笑着,“夫人有什么吩咐?”
陆卿眉却是噎住了,她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吩咐的。
此时车后面走过来一个丫鬟,是看到陆卿眉停车赶忙下来听候吩咐的,“小姐,怎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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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彩儿?”陆卿眉有些惊讶地叫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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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吗?但彩儿是她年少时候的丫鬟,自己已经几十年没有她的消息了,而且她怎么会一点儿也没有老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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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儿把陆卿眉因为惊讶而提高的声音当成了训斥,忍不住瑟缩了一下,“小,小姐?”
陆卿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,自己扶着黄包车的扶手走了下来,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感觉茫然无措。
她处在这种出神的状态很久,直到两个车夫等得无聊已经开始聊天了,彩儿才壮着胆子上前提醒道,“小姐,咱们还去吗?”
陆卿眉瞬间回神,下意识问道,“去哪儿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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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儿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贴近陆卿眉小声道,“不是您让秋兰找了个德国的医生,要打掉孩子。”
“不要!”陆卿眉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,捂着肚子退后了两步。
彩儿被吓到了,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但还是不住地道歉。
是了,年少时候的自己脾气确实不好,身边的丫鬟都是格外惧怕自己的。
现在陆卿眉也已经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了,她回到四十年前!
因为她一生里只有过一个孩子,那个只要两个月的孩子就被她打掉时,正是在四十年前。
陆卿眉感觉鼻子有些发酸,是上天在怜悯她吗,让她又回到了这个时候,回到了打掉孩子之前。
上辈子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离婚后打掉了孩子,致使自己再不能有孕、一生无儿无女,成了自己一辈子的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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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初她一心想着要和那个与自己相爱的诗人在一起,这个与前夫的孩子自然就是她的阻碍,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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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她也为自己的任性受到了最残酷的惩罚,以后再也不能有孕,让她永远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嬉笑玩闹,承欢膝下,也因为这次失败的手术,让她一生都病痛缠身。
随着年纪渐渐长大,经历了世事浮沉后,她无数次地幻想如果真的能一切重来,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,这种感觉尤其是在阿爸姆妈去世留下她独自一人后更加强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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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卿眉抚着小腹小声道,“这次我一定做一个好娘亲,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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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您说什么?”陆卿眉的话声音很小,只是低声呢喃,彩儿并没有听清,斟酌了一下后还是开口小心地问道。
陆卿眉朝着彩儿笑了笑,样貌明媚,眼中有光,“不去了,咱们散散步吧。”
彩儿有些摸不着头脑,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突然想明白了,但总归是好事。
既然小姐不愿坐黄包车了,彩儿便转身去给车夫结钱。
陆卿眉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,往路对面走去,头也不回地开口道,“车夫辛苦了,给他们双倍的车钱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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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夫听到这话立刻眉开眼笑,嘴上连连说着谢谢夫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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彩儿对于陆卿眉这样的作风已经习惯了,什么都没问直接拿出荷包给了车夫双倍的银钱,之后追着陆卿眉跑向路对面。
陆卿眉走得很慢,目光从身边的行人、路旁的商店上略过,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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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是自己在做梦,也确实是已经隔世了。
上辈子自己是陆家独女,年轻时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,是京城风头无两的名媛,然而最后却落得一个凄苦伶仃的下场,不得不说真是造化弄人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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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姐,您是想吃山楂糕吗?”
山吗”楂糕吃?
追上来的彩儿见陆卿眉望着糕点铺子发愣,以为她是想吃零食了。
陆卿眉忍不住笑了笑,她年轻时确实是格外钟爱零食的,每天零食从不离口,后来生活窘迫、年纪也大了,才不再吃那些零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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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她并没有反驳,而是顺着彩儿的话道,“是有些想吃了,去买些带回来吧。”
彩儿并没有察觉陆卿眉的改变,应了一声便去买山楂糕了,心里还想着,如今小姐怀孕了自然会想吃酸的东西,到时候生下一个小少爷就好了。
她自小跟在陆卿眉身边,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也不是说说而已的,她现在只祈求小姐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,又想去把孩子打掉了。
其实彩儿一直想不明白,姑爷位高权重,又是京城里有名的青年才俊,但小姐对这些都视而不见,偏偏对那酸诗人情有独钟,她都觉得小姐像是被人下了蛊。
现在连老爷夫人都同意小姐离婚了,她一个小丫鬟自然是不能置喙什么,但若是能生下个小小姐、小少爷,让小姐不要嫁给那个只会说情话的诗人就好了。
陆卿眉并不知道彩儿的想法,只是站在铺子外面,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一些事情,重生得太突然,想的事情也太多,让她一时脑海里有种一团乱麻的感觉。
素来不把自己美貌放在眼里的陆卿眉自然不知道,她只是站在那里,便是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风景。
也没有注意到,她那个刚离婚不久的前夫,就坐不远处那辆停在路旁的老爷车里,静静地望着她,并没有上前来搭话的意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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