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明四十六年,初冬,连着几天,天上都飘着零星小雪,气候冷凉下来。
京城,四王府,依山傍水的琼江阁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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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玉拿冬衣边给沈安歌裹的严严实实,边念叨“近日里天凉,夫人可不能再爬到屋顶上去看星星了,要是着凉了,王爷又要责怪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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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瞅着围在沈安歌脖子上的狐裘不够紧实,眉毛一皱,又给往里塞了塞。
沈安歌保持着沉默,乖乖的任灵玉拾捣,等厚实素雅的帽子一盖下,她整个人就只剩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外面,乌黑发亮眼珠子则乖顺的随着灵玉的动作而转动。
灵玉看她这么听话,蓦地心头一软“夫人,您别觉得闷,奴婢也是为您好,上次您受了风寒,王爷可是吓坏了的。”
“我知道,他吓坏了,你也吓坏了。”沈安歌的声音透过狐裘,显得发闷,有气无力,她双手拿着个手炉,微垂着头,皮肤瓷白,鼻尖小巧,上头生了颗袖珍的痣。
灵玉无奈摇头。
她就知道,安生不了片刻,便会不服回怼起来。
沈安歌把狐裘往下挪了挪,露出殷嫩的嘴,问“昨天秦安安是不是说,今天会来一个新姐妹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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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沈安歌直呼王妃大名的行为,灵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,淡淡的翻了下火炉里的炭火“不知道哪里来的,封为了林良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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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能哪里来?”沈安歌嘴一瘪,满脸不屑“萧锦容那厮摇桃花树摇下来的呗!”
灵玉闻着话里的酸味儿,揶揄道“夫人这是不开心了?”
“不开心什么?”沈安歌就不承认,食指曲起,敲了敲手炉,一字一顿“多个姐妹儿,多份乐趣。”
“也对。”灵玉认同的点点头。
沈安歌又挑眉道“而且咱急什么?人秦安安都坐着呢,我们不能失了风度!”
“对!”灵玉用力的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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亢奋的画面被进门来的小丫鬟打破“夫人,王妃让您去一趟正殿。”
灵玉和沈安歌快速对视一眼,了然于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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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见新的姐妹!
火速的拾捣了下自己,主仆二人就奔往了正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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途中。
沈安歌“你觉得那个什么良娣好看,还是我好看?”
“叫林良娣。”灵玉补充说明,无言以对“还没有见到人呢,夫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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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安歌秀眉一皱“你别忘了是我给你发工钱!”
灵玉露出职业假笑“您漂亮,您最漂亮。”
“慧眼识珠!”沈安歌谬赞,抬头挺胸往前走。
还没到正殿,就听到里面一阵欢声笑语,玉玲儿般清脆。
其中一个人,沈安歌打死都不会忘记,可不就是死敌秦安安嘛。
另外一个软糯,细蚊声般的声音,不用猜都知道。
沈安歌和灵玉对视一眼,了然于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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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声音,是个漂亮的姐妹!
两人站外面半天,灵玉瞅着实在有些不堪,问“夫人,咱们还不进去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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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安歌正听着入迷,头也没回的说“不急不急,再听一会儿。”
灵玉没了辙,都说跟鸡随鸡跟狗随狗,到她这儿就是跟了一无脑沙雕,还得认命的打掩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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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了会儿,沈安歌有些腻了,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,提不起来劲儿,正准备大大方方的掀开帘栊进去,忽而听见里头秦安安的一句“妹妹可曾听说府中的沈安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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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安歌瞬间兴趣暴增,扯住准备进屋的灵玉,压低音量“你就不想听听秦安安怎么跟那什么良娣介绍我的?”
“叫林良娣。”灵玉再一次补充说明,退了几步,点点头“我听夫人您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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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毕,主仆二人就在外边堂堂正正的偷听起来。
里面,高位上坐着秦安安,深色华衣裹身,眉目娇美,樱唇秀鼻,骨子里透出一股清傲,此刻端的则是正妻的温婉大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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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方坐着的就是林良娣林婉言了,模样清秀乖顺,眼里似乎含着泪,显得湿漉,倒是惹人怜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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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言,林良娣轻点头,语态有些艳羡“略有耳闻,听闻王爷极其宠爱夫人。”
萧锦容宠沈安歌这事儿一直都是秦安安的心头病,听了林良娣的话,淡雅的神色差点崩掉。
贴身丫鬟玲儿眼疾嘴快“不过是一个偷鸡摸狗的女贼,因为在街上被人抓,冲撞了王爷的马车,吓晕了过去,王爷看她可怜,才将她纳入府中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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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通话,除了秦安安听了心情舒畅,在场的人都尬了,外面的灵玉和沈安歌沉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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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一次,沈安歌没有回怼。
这是事实,她确实是京城的惯偷,因美人计屡屡成功,和她一起偷的还有在她三岁就捡了她这个弃婴的林老伯。
她还记得,林老伯在那天说“我是个腿脚不利索的,你是个脑袋不灵光的,要是不偷,靠什么填饱肚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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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觉得三观非常不正,立刻回怼“谁脑袋不灵光啊?而且上次在东市那些人追您,你跑的那叫一个快啊,谁要是再敢说您七老八十,我跟谁拼命!”
林老伯按照惯例,给了她一个爆栗子。
沈安歌从三岁被林老伯捡到十五岁,十二年,都住在这个破陋的茅草屋内,常常饿肚子,穿的衣服上一定有洞。
有一次,街上有个瞎子,算命,对着沈安歌说“姑娘是大富大贵之人,只是命中有一执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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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安歌觉得是个骗钱的,要走,林老伯却急问“道长,可有破解的法子?”
那道长捋了捋白胡子,摇头缓声道“执念多深,身陷多深。”
那日,是宫内极受宠爱的容妃娘娘的生辰,崇明皇帝高兴,许多王孙贵胄都进宫赴宴了。
沈安歌在被人追赶时惊着了贵人的马车,一声嘶鸣中,马蹄高悬,车帘腾空扬起,她看见绣着细纹的白色衣袖随着风荡,也看见那人目光过来,极其惊艳,深墨色的眼,以及眉宇间的疏冷。
她在那刻忘记了害怕。
只觉得那才是贵人,真正的贵人,不是林老伯说的那种喜欢招摇过市的贵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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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大约懂得了,惊鸿一瞥定终身的意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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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才知,这贵人是崇明的四王爷,手握重权,又迎娶了辅佐大臣秦相的爱女,秦安安,也是崇明皇帝除太子萧云宇外,最器重的皇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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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王爷,萧锦容?
沈安歌忆起那日长街上的惊鸿一瞥,到底还是稳不住压在心里许久的心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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